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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志

让你惨不忍睹的历史

热度 1已有 446 次阅读2010-3-24 09:19 |

浦阿白
  在三亚采访时,三亚市文史办公室工作人员江青武告诉我,当年在三亚日军慰安所里的慰安妇有一半是从菲律宾、台湾地区来的妇女,另外还有海南临高人和本地人。他小时候生活的村子里,就有一位老人,年轻时曾经被日本兵抓去过好几年,现在这位老人应该还在。江青武说村子离三亚市区不远,他想带我去村里看望这位老人,他说小时候就经常听村里人在背后悄悄谈论这位老人。在村里老人不说什么话,每天除了外出做事,就在家里不出门。小时候自己不懂事,也曾和其他孩子一样跟在她身后喊过她“日本婆”,而每当这时,她就加快脚步,匆匆离去。在他的记忆里,老人很凄凉,也很神秘,她低着头匆匆走路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留着特别深的印象。
  老人所在的村子就在离三亚市大约一个小时车程的凤凰镇。江青武处理完手里的事情,就领着我乘车去凤凰镇寻找那位老人。
  8月,三亚的午后,灼热又漫长。
  到了村里一打听,村里人都知道这位老人,老人确实还在,并且每天仍在做事挣钱。老人叫蒲阿白。
  找到蒲阿白时,是在凤凰镇的一个菜市场上。
  蒲阿白面前摆着一匾子槟榔,坐在一个已经收了摊的肉案旁。肉案上卖肉砍剁时溅落的肉末,引来了许多苍蝇,嘤嘤嗡嗡的,空气中充满着一股腥膻的味道。
  我们走过去,江青武和老人打了招呼。
  蒲阿白坐在摊位上,她并不和我们说话,嘴里嚼着槟榔。
  江青武小心翼翼地问她:阿婆,年轻的时候你被日本人抓去过是吗?
  老人沉默地嚼着槟榔,没有回答。鲜红的槟榔汁从她的嘴角溢出来,她用手去擦了一下。
  这时,菜市场里很安静,也很闷。下午1点了,还在卖菜的人已经很少,而来买菜的人根本就没有。
  有很长一段时间,我们和老人就这样一起沉默着坐在无人的菜市场里。
  也不知过了多久,江青武又一次轻轻地对她说:阿婆,村里人都知道,这几十年来你忍着天大的憋屈,难道你真的就想这样忍一辈子,把这祸害了你一辈子的憋屈带进坟墓里吗?阿婆,讲吧,讲出来吧。
  鲜红的槟榔汁再次从蒲阿白的嘴角流了出来,老人抬起手来,但她没有去擦嘴角,而是拭了一下眼睛。
  蒲阿白沉默着收拾起了槟榔摊。
  蒲阿白弓着背,拄着杖,离开了菜市场。
  蒲阿白在前面蹒跚而行,她领着我们来到了一处离海滩不远的沙地上,沙地上长满了荒草,在荒草与荒草之间,隆起着一个个的沙丘,夕阳照在这一个个沙丘上,将它们染成昏黄。在这片荒芜的墓地里,穿行其中的蒲阿白佝偻着的身影,显出丝丝凄凉。
  蒲阿白在一个个隆起的沙丘间徘徊着,最后她蹲了下来,用手在每一个沙丘前的石头上摸着。蒲阿白的那个早逝的孩子就埋葬在这个墓地里,但她已经辨不清自己的孩子到底躺在哪一个沙丘中,她只记得孩子的墓前有她放着的一块石头,而现在每一个墓前都有一块几乎相同的用来识别的石头。蒲阿白就这样在一个个沙丘前的石头上摸着,也许只有老人自己才能感觉得到究竟哪一块才是属于她孩子的石头。老人用手触摸着石头,就像抚摸着自己孩子的脸。
就这样,老人在夕阳下的墓地里,在她孩子的坟茔前,第一次向人讲出那段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往事。
  蒲阿白:日本兵过来时,我在村口的池塘边洗衣服。
  日本兵把我洗的衣服扔到了水塘里,就要我跟他们走。我怎么会愿意跟他们走?我不愿意跟他们走的。
  日本兵连推带赶着把我带走了,家里都还不知道。
  当时,同村还有一位姐妹和我一起被带去了,她叫江娜日(音)。
  去的是一个有许多人干活的地方,先进了日本人住的房子里。
  当天就给日本兵强奸了,强奸的时候是三四个日本兵一起。完了就被关了起来。
  关起来的那些天,没有别的事,天天就是被强奸。
  当时很害怕。
  许多天以后,不关了,被放出来了,但不能回家,只能在兵营里为日本兵做“服务”,白天为他们洗衣服、打扫卫生,晚上再给他们强奸。
  就这样子在这“服务”了一年左右,我又被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。
  新的地方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,只记得是在山里,是个打石头开山洞的地方,那里有司令部,还有情报部。住的房子是用杉树搞起来的,用油漆刷成绿色。
  蒲阿白多少年来并不清楚自己当年被关押的地方在哪里,但从老人所能回忆起的当时关押地的环境及一些细节看,这样的地方日军占领海南时曾遍及海南各处。1939年2月,日本侵略军占领海南岛后,即在海南各处构筑永久性工事,以及开始疯狂掠夺开采海南丰富的矿石资源。由于当时开矿技术落后,机械设备少,机械化程度低,绝大部分工程建设、矿石采挖都是依靠工人双手和体力来完成。据当年曾经在这些地方做过劳工的幸存者介绍,劳工每天劳动时间长达11至13个小时,每天抬矿石2卡(4吨),不完成任务不许下班,同时还要遭毒打。当时日本侵略者惩罚劳工的刑法就有20种,如砍肢、断脚筋、砍头、挖眼睛等等。当年,在离蒲阿白家不远的地方,就有多处日军这样的工地,两处较大的分别是三亚榆林港东北十公里处的田独铁矿,还有昌江境内的石碌矿。这两处矿区里的劳工,许多都来自台湾。1940年前后日本人以每天工钱两块日元、时间半年为条件在台湾招劳工,由于当时台湾恰逢灾年,不少人衣食无着,这样他们就和日本人签了合同,廉价出卖自己的劳动力。上海沦陷之后,日军又从上海抓来大批工人、学生来海南当劳工。当时包括香港及国外被日军骗来、抓来海南的矿工达25000人以上,加上岛内的劳工,共有4万余人。劳工当中,有中老年妇女和十一二岁的孩子。在繁重的体力劳动压榨下,许多人活活累死、饿死和病死。日本人在这些矿区除了开妓院供一般管理人员娱乐外,还设有慰安所,专供军人使用。
  蒲阿白:我一个人住一个房间,每天晚上有日本兵来。
  就是在这里,我怀上孩子了。
  日本人投降后四个月,孩子出世,是个女孩。她是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。生下时,我一开始想把她按在尿桶里溺死,又一想,也是一条命啊,有错也是日本人的错,我的错,她没有错啊。
  我带着孩子生活了两年。两年后,同村的陈文辉娶了我。
  因为我当过“日本娼”,女儿又是日本人的种,就一直遭了不少委屈。小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就拿她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看待,我也不告诉她,怎么告诉她?告诉她什么?告诉她你妈是个日本娼?你是日本人的种?她常常被同龄的孩子打,他们骂她是日本鬼子的种,日本鬼子是坏人,日本鬼子的种也是坏种。有时什么地方被打破了,她自己也问我,哭着问怎么回事情?我能告诉她什么呢?长到13岁时,有一次又被一群孩子打了,那些孩子追着她打,伤得很厉害了,留下了后遗症,走路一拐一拐的,有时会突然倒在地下抽,吐沫子。
  后来,有一次她去井边打水,病就发作了,掉到了井里。
  就埋在这,孩子。
  ……
  在回三亚的路上,车沿着蜿蜒的海滩行驶着。风从车窗里吹进来,带着潮湿的海的气息。此时太阳已经在西边落下,只留下满天的彩霞。白色的海滩上游人在玩耍。坐在我边上的文史工作者江青武看着车窗外说:“真是难以置信这么美丽的三亚,曾经经历过那么一段丑恶的历史。”
  蒲阿白:以前,每过一些天,我还过来看一次她,就坐在这,和她说说话,有什么话也只有跟她说一说。这几年年龄大了,走不动,不来看她了。
  要不了几年的,我就会到她这里来了,那时说话的时候就多了。以前不能告诉她的那些事情我会通通告诉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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